2025.06.25
作者：张议 国观智库资深研究员
中美经贸磋商机制在伦敦的首轮会谈结束了，但并没有明确公告会谈的具体成果和细节，核心结论是双方就此前的共识达成了一个执行框架，还是原则性的。那么双方这次谈了哪些议题，究竟谈得好不好呢？
1、谈了哪些议题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从近期的背景、本次会谈后的结论线索，以及美国的各种放风基本能够得出答案：双方的谈判主要是围绕出口管制问题，这一点从此次美国商务部长加入会谈也可以看出端倪，更具体一点，就是中国的稀土管制和美国的对华科技管制。
（1）在背景方面，不久前中美在日内瓦谈判中建立了经贸磋商机制，而此次伦敦会谈正是该机制下的首次会议，具体起因则是双方对日内瓦共识的落实出现了争议，美方认为中方仍然在执行严格的稀土出口管制，违反了日内瓦谈判协议，没有落实谈判声明中取消自4月2日以后的“针对美方的非关税反制措施”。而中国的理由也很充分，稀土等相关物项具有明显的军民两用属性，对其实施出口管制是国际通行做法，所以中国的管制并非针对美国，而是对全球其他国家一视同仁且符合国际惯例，而且中方对于符合规定的出口许可申请，无论是出口到哪个国家，都会批准发放，反而是美国的芯片禁运等出口管制是专门针对中国的。在这一背景下，双方此次会谈的核心议题不言而喻。
（2）本次会谈的结论，也指向了双方在出口管制方面的协商：咱们官宣的结果是双方为落实之前的共识达成了框架,之前的共识指的是两国在日内瓦的共识和两国元首6月5日通话的共识，回顾这两个共识，里面主要涉及的就是互降关税和取消非关税反制，而互降关税的部分基本已经在5月14日就陆续落实过了，所以这次会谈主要是针对未落实的部分，也就是非关税反制措施，具体指的当然是出口管制了。
（3）关于美国的各种放风，近期都是在谈论中国稀土管制对美国造成的压力，一方面指责中方违反日内瓦约定，另一方面则显示美方要进行对应反制，也即是针对目前中国较为依赖美国供应链的物项进行管制禁运，目前已放风要进行管制的物项包括：EDA软件、飞机发动机、乙烷、核电站设备等。显然，是美国针对中国的芯片禁运等科技领域的管制在前，中国采取稀土管制在后，现在美方放风新增的这些管制是在谈判前制造筹码，以减少后续在放松科技管制上的压力。由此不难看出，这次会谈双方势必会在相互放松管制上进行拉扯。
2、谈得好不好？
关于本次会谈的结果，如开头所述，官方没有透露具体细节，中国方面的原话是：“双方进行了专业、理性、深入、坦诚的沟通。双方原则上就落实两国元首6月5日通话共识以及日内瓦会谈共识达成了框架。这次伦敦会谈取得的进展有利于中美之间进一步增进信任，进一步推动中美经贸关系稳定健康发展，也为全球经济的发展注入积极的正能量。”
从这一表述，再结合这两天的媒体报道，我们可以解读出以下信息：
Ø “专业、理性”这一表述意味着谈判是技术性的，这一点从谈判团队的成员构成也能看出，其中“理性”一词还意味着双方是就事论事，直奔主题；“深入”代表双方谈的很多，触碰了核心问题和矛盾，同时也意味着谈判很辛苦，据媒体报道，两天的会谈，第一天甚至没有安排正式的晚餐时间，谈判团队是订了外卖，装在食品袋里直接带入会场，双方应该是边吃边谈；第二天也基本是一直在谈，中间只有短暂的休息；“坦诚”代表着有分歧，意思是各自都表达了各自的观点态度。
Ø 谈判的核心成果是，双方原则上达成了落实两国元首通话共识和日内瓦会谈共识的执行框架，意思是谈判团队为落实前期达成的共识，制定了一个后续行动方案的指引，而加上“原则性”则代表双方对这个方案指引在大方向上认可，但细节上仍有分歧和没把握的地方。所以，这个框架还需要提交两国领导人作进一步审议，这也是会后没有公布具体细节的主要原因。
Ø 虽然框架是原则性的，存在着分歧，但能够达成框架本身就至少代表着有共识，且双方都有解决问题的意愿，意味着解决问题是可能的，因此会谈增进了互信，效果是积极的。
结合对官方表述的解读，接下来，笔者谈一下自己的看法，笔者认为这次会谈，中美互相放松出口管制在方向上应该是共识，执行框架里探讨的应该具体放松的方式、幅度和节奏。对于后续可能的结果，个人的判断是：
（1）对于EDA软件、飞机发动机、乙烷、核电站设备这些新放风的管制，美国可能会大幅放松，部分甚至会完全取消。这些新增管制的物项，虽然表面上中国依赖美国，但要么依赖幅度有限，存在可替代渠道，难以在短期对中国产生足够压力，要么被管制物项的制成品又是美国所依赖中国的，管制后对美国自身将产生较大的连带影响，因此，作为新制造的筹码，这些将会是最优先被放松的。
（2）美国对华芯片的管制有望得到放松。长期以来，美国在对中国的科技管制方面都是拒绝让步的。美国一直强调关税是关税，出口管制是出口管制，是两个问题，意思是我跟你打关税战，你只能用关税还击，不能用出口管制还击，但你要跟美国谈出口管制，美国又会说科技领域的出口管制属于“不可谈判”的国家安全问题。对此，中国现在做出了非常漂亮回应：关税对关税，没有问题，你降我也降；而我们的出口管制并非针对你美方的关税，而是针对你的出口管制，只要你放松管制，我就放松管制，所以很公平；而你如果要说科技管制是国家安全问题不可谈判，那显然稀土更是国家安全问题，我们也不可谈判。现在的结果就是，中国的稀土管制对美国造成了巨大压力，虽然稀土资源和其制品的关键作用以及中国的垄断地位早已是世界共识，但对于中国以此对他国卡脖子的影响此前仅存在于理论讨论中，而最近才是真正第一次让全世界认识到中国在这一领域的压倒性优势，以至于出现相关企业为了稀土供应不但没有回流美国本土，反而被迫宣布计划在中国投资建厂的现象，这让特朗普的“制造业回流”计划被调侃为“回流中国”计划。中国的稀土管制所导致的卡脖子效应超出了美国的想象，美国受不了稀土的管制，被迫跟咱们谈科技管制，一直不肯让步的芯片出口，现在终于到了需要妥协的地步。
这里要顺带提一句，美方为此应该是做过权衡的，放松部分芯片管制事实上将有利于英伟达等此前大力游说特朗普更新芯片管制政策的美国企业，既然美国不希望各国企业（包括中国企业）使用华为的芯片产品，那就应该提供可以替代的美国产品，而放松一部分（低端和常规）芯片管制将有利于美国企业占领更多市场份额，获得更多收入，从而支撑更高的芯片的研发，保持美国的科技领先地位。因此，美方后续很有可能会允许英伟达等企业对中国出口一些比H20标准更低的芯片产品。
（3）中方会放松稀土管制，但不会撤销稀土管制的出口许可制度。一方面因为美国显然不可能全部撤销对中国的出口管制，另一方面，能让美国人讲道理的武器，中国不可能会放弃使用。在美方讲道理给诚意的前提下，中方会愿意批准更多的许可，以及考虑建立绿色通道，加快相关审批进度。事实上，在会谈前，通用、福特、Stellantis等三大美国汽车制造商的稀土供应商已经拿到了中方签发的临时出口许可证，部分许可证有效期为六个月，后续如果本次会谈达成的执行框架得到两国元首认可并能顺利落实，更多的许可证和更长期的许可证都是可操作的。
另外在幅度上，中美有可能会就稀土出口设置一个配额。从美方角度，美方迫切需要稀土等关键矿产，希望中国对稀土等战略材料设置一个对美出口的最低保障量；从中方角度，如果上述中方的关切得到美国的诚意对待，设置配额是一个容易操作的方案，而且可以根据美方的表现随时调整或取消。
最后，笔者还有一个不成熟的判断，鉴于美方此前一直希望和中方领导人会晤，加上6月5日通话后，特朗普也明确表达了访华的意愿，笔者认为自本次磋商开始，双方也会开启访华的相关铺垫工作，更进一步，如果后续双方在放松出口管制方面取得实质进展，则访华有望提速。
